主讲人:杨浚豪(国立台湾师范大学国文系博士)
日期:2021年5月31日(星期一)
时间:3:00p.m. – 6:00pm
地点:CISCO WEBEX会议室
国立台湾师范大学国文系博士杨浚豪博士受马来亚大学中文系之邀,通过线上平台CISCO WEBEX主讲题为“上古音韵小史——兼说古人遗留下来的几个语言密码”的讲座。此讲座由马来亚大学中文系及驻马台北经济文化办事处联合主办,属马大——台湾讲座系列的讲座之一。讲座当日共有近100位与会者出席,其中包括台湾国立政治大学林宏鸣教授、马来西亚大专院校本科生与研究生以及社会大众。
杨濬豪博士在讲座的开始为上古音及其研究做简单介绍。上古音属于先秦时期,即两周时期的语音,所使用的材料包括《诗经》、《楚辞》、谐声字、通假、异文、出土文献等。研究上古音的目的是为了解读文献以及了解文字的演变、文字与语言的关系以及语言的来源。研究上古音者须掌握音位理论与音变规律以及了解比较语言学的观念。之后,杨博士将演讲分成三个部分,即韵母、声母和声调,从古人到今人、从材料到方法来谈上古音韵。由于现有的上古音时期的材料多为韵文,因此研究上古音韵,韵母是较为容易入手的部分,声母与声调则较困难。

杨博士先从韵母的部分着手,介绍了古人到今人研究韵母的方法历程。在研究上古音韵母时,初期有“叶韵说”、“古人韵缓说”。“叶韵说”即改读韵脚字,是古代处理特殊押韵的说法,流行于六朝到宋代,朱熹的《诗集传》便是使用了这个做法。“古人韵缓说”则是由于部分学者不认同擅自修改经书的做法,而以“古人押韵比较宽,与现代人不同”来解释上古音材料中韵脚不同的现象,以这说法为中心的代表作品为陆德明《经典释文》。
继这两个说法之后,明代陈第在《毛诗古音考》提出了古今音不同的概念,后来便有学者开始为古韵分部乃至近期的古音构拟。古韵分部的做法以顾炎武所分析的古韵10部开始,而后由于顾炎武的古韵10部不够细腻,无法解决部分问题,清代古韵学者如江永、段玉裁、孔广森、江有诰及王念孙便陆续在前人的基础上为古韵分部,共分出22部。同时段玉裁也提出了“谐声偏旁分析法”,运用上古韵文以及参照中古音系统,便可归纳整理出上古韵部,了解语音的演变以及声调的变化。“谐声偏旁分析法”尤其可运用在分析不是韵脚字的字上。针对可参照中古音系的分类来分析上古音的字则是“《切韵》音系投影法”。为古韵分部并没有止步于清代,现代学者也做了更细腻的分析其中有王力、董同龢和李方桂所整理出的系统。王力上古韵母系统由于分立阴阳入,于是共得30部;董同龢和李方桂系统则因阴入合并而得22部,但三人的系统相异不大。
杨博士提出了三个“语言密码”来一窥上古韵母来总结上古韵母的部分。第一个语言密码为“南无阿弥陀佛”中的“南无“。杨博士指出“南无”现有的四种念法(nán ú / nán mó / ná mó / nā mā)的由来以及其分期。 “南无”一词出自梵文(namas, namah),南无一词接“阿弥陀佛”后遂有“nā mā”的念法,因此nā mā是相对古老的念法。到了唐代,不空三藏将namo、namas、namah做出不同的翻译,即曩谟、曩谟悉、曩莫。因此“nán mó” 或 “ná mó”可说是中古时期的发音。
第二个“语言密码”则是出自《吕氏春秋·重言》及《管子·桓公问第五十六》所记载的齐桓公泄露军情一事。东郭牙看到齐桓公与管仲谋伐莒时,猜到齐桓公欲攻打的国家。东郭牙说齐桓公“呿而不唫”(开口而不闭口),便知齐桓公在暗示“莒”字。虽然《颜氏家训·音辞篇》记:“北人之音所以举、莒为矩”,但从上述典故中便可推测,“莒”与“矩”的韵必然不同。
第三个“语言密码”则是从“牟、芈(咩)、吠”三个拟声词,探讨这三字是否与相应的动物有关。倘若对比三个拟声词与“牛、羊、犬”的发音,便会发现“牛”与“牟”“羊”与“芈”、“犬”与“吠”无太大的相似点,因此即可得出“牛、羊、犬”和“牟、芈(咩)、吠”并没有密切的注音关系,而纯粹是标示动物叫声之词。

之后,杨博士进入上古声母的部分。杨博士指出,由于材料较少,不如研究韵母是可从押韵着手,因此上古声母研究较为困难,同时上古声母研究也会遇到特殊声母的问题。清代至近代学者如钱大昕、夏燮、章太炎、曾运乾、钱玄同、陈新雄从古典文献解决了部分的问题,整理出古无轻唇音、古无舌上音、照二古近齿、照三古近舌、娘日古归泥、喻三古归匣、喻四古归定、邪纽古归定、群母古归匣,最终黄侃总结出正声十九纽。但其中却还有谐声所带来的特殊现象,如“悔”从“每”声、“数”从“娄”声等。
为解决这些特殊现象,学者陆续使用几种分析声母的方法,即谐声分析法、《切韵》音系投影法、历史比较法、内部构拟法以及上古借词。谐声分析法只适用于形声字,非形声字则不能使用。因此,面对特殊的谐音现象,可使用《切韵》音系投影法,来推测两者之间的关系,如“悔”从“每”声,或可视为xm与m的关系。而为确定这些关系,则可使用历史比较法,即运用同源语言的现存形式推测原始形态,比较语言,找出语言之间的对应规律和变化过程。比较的语言必须有同源关系及对应规律。学者即从藏缅语中找到了上述声母关系的支持。另一方面,学者也从语言的内部结构着手,参考历史比较的结果,构拟出最有可能出现的声母。除了以上方法,亦有学者从上古借词的角度,来看上古的声母,如“岚”从“风”声,“风”在韩语念balam,或是韩语曾借上古词,把复辅音拆成两个音节;又如“路”从“各”声,可对照瑶语(标敏方言)的“路”klɔk等。
杨博士提出了《诗经》里的“语言密码”来总结上古声母的部分。杨博士以《诗经·伐木》中的“伐木丁丁”为例,今念为[tiŋ tiŋ]的“丁丁”不似伐木产生的声音,现代演变的[tʂēŋ tʂēŋ]也与伐木声不同。若回推知庄合流之前,“丁丁”声母应为ʈ-一类的音;再回退古无舌上音,则应该是t-一类的音,念作teŋ的话便更像伐木的声音。《诗经·车攻》中“四牡庞庞”的“庞庞”亦似如此。往回推平生分阴阳之前应如b-一类的音,再回推上古复声母,应如bl-一类的音,便似马车在前进的声音。

来到声调的部分,杨博士指出,声调的研究是最为困难的,但仍有迹可循。在上古声调(平上去入)里,由于入声收-p、-t、-k尾,短促的特征最为显著,因此较易分辨;平、上、去则较为困难。董同龢认为,平、上、去可谐声,因为它们同为阴声字;去声和入声韵尾不同却有多谐声,调值应该相近;平声和上声与入声韵尾不同,少谐声,调值相差较大。虽然能够划分出一个界限,但具体的面貌则有待进一步研究。
杨博士在3小时内向大家说明了上古音系统声韵调的特征与研究历程,与会者也积极提出疑问,与杨博士交流。杨博士也呼吁有兴趣者可加入上古音研究的行列,一同探索汉语上古音韵。

杨浚豪,国立台湾师范大学国文系博士,现中央研究院语言学研究所研究助理。博士论文题目为《古文字声符变化与上古音系统研究》。研究领域为汉语音韵学、上古音、文字学。联络方式:winnerkane@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