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座回顧】德庇時(1795-1890)的元雜劇英譯

日期:2025年8月7日(四)

時間:2.00PM-4.00PM

地點:馬來亞大學中文系會議廳

 

文字報道/黃玉琴(馬來亞大學中文系碩士研究生)

2025年8月7日,馬來亞大學中文系馬華文學研究中心與馬來亞大學中文系研究生學會邀請到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系汪詩珮教授蒞臨演講,主題為《德庇時(1795-1890)的元雜劇英譯》,由馬來亞大學中文系高級講師、馬華文學研究中心主任張惠思博士主持。

德庇時(John Francis Davis)1795年7月16日出生於一個東方文化氣氛濃厚的家庭(王麗娜,頁266),其父是東印度公司廣東商館董事,1813年,德庇時便進入該商館工作。1814年隨馬禮遜(Robert Morrison)學中文,並於隔年出版課堂譯作——李漁〈三與樓〉。接著先後擔任使節團“譯生”(1816)、出版英譯雜劇《老生兒》(1817)、出版《中國小說集》(1822)、《賢文書》(1823)。1829年為其出版高峰,有英譯雜劇《漢宮秋》、《好逑傳》及譯述《漢文詩解》。汪教授先為我們綜述德庇時習成漢文的生平背景,一生之出版著述,並提煉出本次講座的問題意識:德庇時在不同生命時段翻譯的兩部雜劇,即22歲翻譯接近足本的《老生兒》,及34歲譯本單薄的《漢宮秋》,其在翻譯策略上有何轉變?他如何將自身文化與閱讀經驗轉譯中國戲劇?

這不得不提及另一位西方漢學家、翻譯家馬若瑟(Joseph de Prémare)。德庇時在《老生兒·序》中說:“馬若瑟的譯本確實缺乏某些特質,因為漏譯了大部分的詩……他把劇中的精華給遺漏了”;“作品的精義與美感常倚靠某些細緻的典故,而這是外國人所難以察覺的……”,皆有視馬若瑟譯本為競爭對手的潛在意識。因此在兩次的選文上,先選擇了“喜劇”《老生兒》,後選擇了《元曲選》的開篇之作《漢宮秋》,以此區別於《元曲選》第85種的“悲劇”《趙氏孤兒》。汪教授指出,德庇時拔擢《漢宮秋》,亦意在顛覆法國新古典主義戲劇形式的“三一律”,其背後緣由與脈絡與英法戲劇觀的競爭意識有關。此外,德庇時將《漢宮秋》“楔子”譯作prologue,突顯該劇由五幕組成,不僅是《趙氏孤兒》為《元曲選》唯一的五折劇,五幕劇也是希臘、英歐悲劇的典范結構,經由此抬高譯作價值,在形式上對齊歐洲眼光。

《漢宮秋》之於元雜劇的經典地位,有賴馬致遠的曲詞及帝王後妃的遺恨之悲,這齣戲的主角恰恰符合希臘、英歐對中國王朝君主的興趣。汪教授敏銳觀察到,德庇時的譯筆必然受到英國文學之影響,其譯作經常引註莎劇,如

(做別科,駕云)我那裏是大漢皇帝?

(They part.) – And am I the great Monarch of the line of Han?

下註 “Lie there, thou shadow of an Emperor!” – Mark Anthony (All for love, p. 14)

All for love封面寫明“written in imitation of Shakespeare’s stile”,此為一例。第四折寫元帝睡著後,昭君入夢“The princess appears before him in a vision/The Emperor starts from his sleep”,德氏註“There is nothing in this more extravagant than the similar vision in the tragedy of Richard III.(莎劇《理查三世》)”直接註腳之外,德庇時撮譯第四折的下場曲,既有權衡、兼顧“英劇與動作為重”、“元劇以抒情為重”的考量,聊表“破幽夢孤雁漢宮秋”題旨。汪教授進一步指出,這一寫法符合莎劇特色,即以一位具仲裁之姿的人物,以帶有收拾舊時代、開展新時代的口吻道出最後的結語。由此可以推論,德庇時是順著“以莎劇意識翻譯元劇”的思維脈絡,將元“曲”轉化為元“劇”,而《漢宮秋》譯本是中英文學史上第一部帶有莎劇與元劇交流痕跡的印記作品。

講座開始以前,研究生學會組織的前導讀書會已經體會到汪教授的精彩論述,也曾被多位友人預告汪教授的講座將非常精彩。儘管做好心理準備,現場領略到汪教授的講述,仍然十分地風趣動人。前導讀書會時,筆者發現自2013年汪教授首次宣讀論文初稿,並於2015年發表〈文本詮釋與文化翻譯:元雜劇《老生兒》及其域外傳播〉,又於2016年發表〈選擇眼光與翻譯策略:德庇時“中國戲劇推薦書單”初探〉,直至2025年才發表〈競爭與策略——德庇時(John Francis Davis)《漢宮秋》的翻譯主體性〉。屈指算來,汪教授深耕德庇時譯作研究已逾十年。不由令人好奇,這十年間是否存在難以解決的學術問題,絆住了汪教授的研究進程。演講結束以前,汪教授說起當時整個議題的思考脈絡始終缺失了“一條線”,十年時間只為等到這“一條線”。我想研究者都相當理解“這條線”的含義,如此誠懇、執著的治學態度無不令在場研究生傾服。

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更重要的是“其身正,不令而行”。作為學者、師者,大家都能深深感受到汪教授言行中傳遞出來對學術研究和對教學的熱忱。今有珠玉在前,焉能甘當瓦石?如此勉勵在研究路上的自己。

圖一為馬大中文系主任何啟才博士為台大汪詩珮教授頒發證書,右起依序為馬大中文系賴靜婷老師、李健友老師、何啟才老師、汪詩珮老師、張惠思老師及嚴家健老師

圖二為講座後的學術請益環節,汪詩珮老师(右二)和同學們解答疑惑並交流